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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热土情焰》李雪林李雪原章节列表在线试读 第13章雷神庙

发表时间:2018-09-28 12:16:10    编辑:chgou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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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热土情焰》小说简介

主人公叫李雪林李雪原的小说叫《热土情焰》,它的作者是育圃倾心创作的一本历史小说风格的小说,文中的爱情故事凄美而纯洁,文笔极佳,实力推荐。小说精彩段落试读:老和尚出门踏雪而去,张校长坐着马拉轿车碾冰而来。轿车——马车车箱加蓆棚,车夫挑起蓝底白花布门帘,扶着张先生下了车。张校长未老先衰,须发花白,戴茶色石镜,穿满襟棉袍,蹬毛袜棉鞋,昂首挺胸缓步,见了李银亭...

《热土情焰》 第13章雷神庙 免费试读

老和尚出门踏雪而去,张校长坐着马拉轿车碾冰而来。轿车——马车车箱加蓆棚,车夫挑起蓝底白花布门帘,扶着张先生下了车。张校长未老先衰,须发花白,戴茶色石镜,穿满襟棉袍,蹬毛袜棉鞋,昂首挺胸缓步,见了李银亭双手拱道:“久仰久仰!学生张静斋,前来拜访李先生!”

李银亭慌忙迎上前去作揖道:“不知张先生驾到,有失远迎,张先生一来,寒舍四壁生辉,请到屋里赐教!”

张静斋年龄不大、胡须却长,是大王镇私立初级小学的校长,德高望重。李银亭真没想到,张校长能登门拜访“火蝎子”!李银亭扶着张静斋,抢先掏出铜板,替张静斋开了车钱,宾主相携,进屋喝茶。李门黄氏又端来木炭手炉,张静斋将手炉放在地上,双脚踏炉沿、鞋底朝着红艳艳的火炭,双手捧着茶杯暖手,话匣子也就打开:问这瓦房是那年盖的?井是谁掘的?儿子娶了媳妇么?先生饭量如何?睡得实不实?走路快不快?耳朵背不背?眼睛雾不雾?李银亭一一作答,并反问张静斋同一项目,真猜不透张静斋的来意。

鞋帮长、鞋底短地谝了两个多时辰,张静斋站起身来,望着井台旁的一丛竹说:“食可以无肉,居不可无竹。学生想看看雪景,李先生愿意做伴否?”李银亭更加莫名其妙,想问又不便问,难道人家没事就不能来你家烤火饮茶么?等走出街门,张静斋环顾雪景,若有所思,道:“贵村村南有个雷神庙,能领我去看看么?”李银亭没多想,顺口答应:“这有何难?钥匙在我这儿,和尚云游去时寄在我这儿的。”

村南八百歩之遥,有一棵千年古柏,柏树身上缠着凌霄藤,如龙似虬。柏树枝叶托着积雪,像一株银盖翡翠柄的巨型灵芝,凌霄藤蔓塗上积雪,恰似银龙摇头摆尾。古柏根部有个泉眼儿,旱涝都有一汪清水。相传昔日水中曾有两条鲤鱼,一条黑鲤鱼,一条红鲤鱼。红鲤鱼游出洞口,预示当年天旱;黑鲤鱼游出洞口,预示当年天涝;只有两条鲤鱼一齐游出洞口,预示当年风调雨顺,麦稻丰收。人们每月初一,十五来烧香叩头,往树洞里扔馍块,希望双鲤出洞。村名就叫双鲤村,村边的河也叫双鲤河。古柏下的雷神庙与古柏有关。民,国初年一次雷鸣电闪几乎击毁了古柏。据目击者对后人讲,雷声与电光几乎同时降临古柏,雷声震得天崩地裂,电光亮得刺眼生疼。此后人们看到,古柏东边从根到梢树皮被击毁,露出的木质部呈黑色,像被火烧焦。在古柏根部有一条被雷击死的盅口粗的白蛇。人们以为雷神动怒,怕雷再击古柏伤双鲤,对双鲤村不吉利,就修起了雷神庙供奉雷神

雷神庙年久失修。院子里蒿草半人高,干枯倒伏,被雪捂着。大雄宝殿里供着雷神,还有其他神像,皆彩色泥塑。个别神像断臂缺手,露出黄泥和麦稭、甚至做骨架的木棒头儿。两边的八间僧舍闲着,屋顶尚无漏洞。山门门楼的楼梯、楼板完好,门楼上“蹬蹬蹬”,“吱吱吱”,是老鼠们尽情地追逐,咬仗。张静斋在庙里仔细看过,走出山门后,看着正锁门的李银亭说:“唉!日本人的飞机给西安城里撂炸弹,城里的不少中小学往乡下搬。开明巷小学要往大王镇初小搬,大王镇私立初级小学得腾地方——小腿扭不过大腿嘛!我想把大王镇初小搬到雷神庙来,不知先生意下如何?”

李银亭本想拒绝——他怕大王镇初小搬来之后不再迁走,日久天长,垢痂变成皮肉,乡亲们会骂自己出卖了双鲤村祖业!但他转念一想,丑丑在大王镇上学,起早摸黑,路两边麦子高了,狼多!学校放到雷神庙,丑丑也就不用起那么早,跑那么远了,村里孩子念书不跑远路,谁还会骂咱出卖祖业呢?李银亭就装作未加思索的样子说:“可以!”善于察言观色的张校长看出了李银亭的犹豫和勉强,便补充道:“战争结束后,开明巷小学就返回省城,师生走,桌凳留。咱也一样,大王镇小学走时,桌凳留给雷神庙,作为酬谢和留念!”李银亭忙说:“不妥,不妥!双鲤村乡民人等,不求回报!”

张静斋就朝李银亭作揖:“先生不愧为名扬潏柞、剿灭假皇上的英雄!果然襟怀坦荡,关怀国家未来!”

“哪里哪里?”李银亭自嘲道:“我最近静坐常思己之过哩!当年剿灭假皇上,总还是杀生嘛!最近神仙显灵,化作大灰狼警告我哩!”

“岂有此理!”张静斋笑道,“世间本无神鬼,何来大灰狼?即使有狼,非鬼神所化也!”

李银亭就把丑丑被狼拉走,自己救回的事诉说了一遍,只是省去了自己曾见死不救的细节。张静斋借题发挥:“哎呀!遇到这样的事,最可恶那‘事不关己,一概不理’的人!相传光绪年间,终南山下,一个老赌徒路见狼叼小儿,没有施救,其实小儿是他的唯一爱孙!全家追上山,小孩遇难,只剩一只脚丫!像老赌徒这样的人,缺德!报应!活该!”李银亭听罢反省自己,如同听张静斋骂自己,脸庞又红又烧,心里砰砰快跳,他忙问:“张先生,像您讲的这老赌徒,怎么亡羊补牢?”

张静斋说:“勿以恶小而为之,勿以善小而不为。像李先生这样,心系教育大事,顾全大局,孙子有惊无险,狼口逃生也是天意!”

李银亭道:“先生过奖!把大王镇小学搬到双鲤村雷神庙,也便于双鲤村几个孩子就近念书。修葺房屋和安装门窗的事都包在我身上。您放心好了!您说个日子!——迁校的日子!”

“年后二月二,咋样?”张静斋扶了扶眼镜,隔着茶色镜片投来期盼的目光。

“嗯”李银亭掐指头算了算说,“可以!”

说着话,俩人回到李银亭街门外,张静斋说:“学生告辞!”李银亭坚持让张静斋吃过饭再走,并说李门黄氏擀面条多么薄,切得多么细,臊子如何酸辣可口张静斋说:“学校灶上有饭,不吃就糟蹋了,粒粒皆辛苦呀!”其实,张静斋从小就不吃手工面条,忌辣椒!

这时,轿车来接,车夫揭起布帘,张静斋把拐棍往腋窝一挟,爬上车去,边爬边对李银亭说:“回去忙,回去忙,‘二月二,龙抬头’时再会!”

轿车是裹了铁的木轮车,走在坎坷的黄土路上“咯噔咯噔”响着。李银亭望着远去的轿车,回味着张静斋那句话:“勿以恶小而为之,勿以善小而不为。”

回到家里,李银亭从屋角拿了把镢头,径直走到后院杏树下,拨开积雪刨挖起来。地皮已上冻,一镢头挖下去,锛下核桃大一块冻土,就像卖老糖的用小锤敲铁钉——錾老糖一样。李银亭热得脱去羊皮大衣,还热,头上冒热气,像蒸馍时揭开了蒸笼盖,脸上淌着汗珠。

李门黄氏见丈夫脱了皮袄,拾起披在丈夫身上,惊讶地问:“你挖杏树呀?可惜咧!这杏树结的杏可大哩!还是甜核儿杏呢!”

李银亭把皮袄再次扔在雪地,双手抡镢头挖起来,李门黄氏企图出门去叫分门另住的雪田,雪麓,来制止挖杏树,刚走到街门跟前,李银亭喊她回来,教她关上街门!

李门黄氏只好关了街门,袖手旁观,看丈夫挖杏树。

李银亭在杏树根旁边挖了一个深坑,瓮口大的一个坑!露出一个瓦盆盖,撬起盆盖,底下扣着的是小面缸,缸里放着白花花的满满一缸银元!李门黄氏惊呆了,刚说了一声“银”就被丈夫伸手捂住了嘴。

李银亭说:“房是招牌地是累,银钱本是催命鬼!只有把这些催命的货踢搭出去,才能安宁!”

李门黄氏似懂非懂,指着银元,试探地说:“踢搭?扔到街道里让人们去拾?”李银亭叹了一口气说:“那样扔着听不见响声,我要扔着能听见响声!”

“听响声?”李门黄氏还没真正懂,问:“往石头上碰,不就有响声了?”李银亭点点头说:“石头用量少,先往砖瓦上碰吧!”

“砖瓦——?”李门黄氏好像猜着丈夫的意图,帮丈夫把银元揽回屋

第二天,李银亭就去鹅沟村砖瓦窑,订购了十万砖,八万瓦,又去大王镇木器店订购了二十套门窗,第四天就请来十八名泥瓦匠,修葺雷神庙!善男信女们蜂拥而至,自带干粮工具,自发地义务劳动,听说要把僧舍变成小学,劳动更加积极,老人和小孩也来搬砖搬瓦,工程进度很快。

李雪原就在雷神庙小学动工这天来到花门楼,寻找张猛。根据当地群众提供的线索,李雪原来到卧牛石旁的桥头药铺。药铺是三间草屋,一明两暗,中间堂屋算是柜台,会客室。冲门横着柜台,柜台里边一张方桌,方桌两边是椅子。接待患者,诊脉,开处方,都在这里进行。南边一间算是客房,远路患者可住宿。北边一间是灶房兼卧室,田玉峰和金卉睡觉做饭的地方。田玉峰和金卉死了,药铺也没人管了,药橱上繃满了蜘蛛罗网,成堆地积着老鼠屎,值钱的药都被腾了斗屉,不值钱的草药或原封不动,或抛撒在地。门虽然锁着,但门窗被人抬开,出进皆可侧身而过。李雪原没有看到金卉的尸体,也没有看到张猛的尸体。李雪原出了药铺门,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坐在石头上,不远处有她放牧的两头牛,正在吃草。李雪原就问:“嫂子!这药铺的人哪儿去咧?”

牧牛妇是个爱说话的人,住在这深山跟谁去说?见有人问他,发表的机会不能错过,就叽哩嘟噜说起来:

“药铺的主家田玉峰,原先婆娘死了,重伴了个婆娘,前一向打仗,仗打毕咧,药铺没人咧。田玉峰,人能行,给人家看病,看一个好一个;到自己婆娘病了,他却法儿他妈把法儿死了——没法儿了!这回一打仗,他和后来伴的婆娘都没见影了!噢,对了,岭那边的水帘洞那儿冒烟儿哩!你去那儿看!”

李雪原只知道《西游记》里有花果山、水帘洞、没听说这儿还有个水帘洞,就问:“嫂子,为啥叫水帘洞?”

牧牛妇人说:“半山上有个石穴,山洪下来,从穴顶往下流,像个门帘子,所以人们把石穴叫水帘洞。洞里可能住了人,到做饭时,洞口冒烟哩!我估计,田家两口子在洞里!”

李雪原按照牧牛妇人的指点,边走边问樵夫药姑,翻过熊窝岭,跨过照影溪,朝北一拐走五里,来到水帘洞下。

天生一个水帘洞,薄薄的水帘遮着洞口,从水帘两边流出袅袅紫烟,李雪原隐约听到洞里传出读书声:

“大丈夫处世,遇知己之主,外托君臣之义,内结骨肉之恩,言必行,计必从,祸福共之,假使苏秦、张仪、陆贾、郦生复出,口似悬河,舌如利刃,安能动我心哉!”

李雪原一听,洞中人读的是《三国演义》第四十五回,周瑜在群英会上喝酒佯醉,携蒋干参观战备情况时说的话。李雪原想:“是谁隐居水帘洞?是谁读书压倒瀑布声?田玉峰不是已经剁了头,还会在此读书吗?”

李雪原手抓草棵,脚蹬石塄,学猴攀援,从左侧移步入洞。向洞外望,水帘如玻璃如珠帘;向洞里望,光线阴暗,柴烟缭绕,夹裹着烤红芋,烧豆荚的香甜气味。却未见人影!李雪原正望着被烟熏黑的洞壁陷入惊疑,一股凉风从左后侧袭来,李雪原要扭头去看,一双黑乎乎的大手从背后将他拦腰连手抱住,而且紧如铁箍,李雪原挣扎不得,欲用头向后碰抱他的人的鼻子以自救,又有一双手抱住他的双脚一扳,李雪原就被抬到洞的深处用绳捆了。

水帘洞很深,从外面刚进来,几乎看不清什么,李雪原只觉得自己被抬到石头盘的炕上,炕上还躺着一个人,抬他的人一男一女,男的好像在哪见过,女的也好像在哪儿见过,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熟悉。

男人问:“你找田玉峰有什么事?”

女人问:“你从哪里来的?”

炕上躺的也是个男的,瓮声瓮气,跟刚才读书是一个腔调,说:“把灯点着!我来审问!”

女人用火镰棉絮打火,“叭叭”两声点燃媒纸,“噗”地一吹,点燃浸在盛清油的豁豁碗沿灯芯,李雪原眼前一亮,看清了,女人正是给他指路的牧牛妇人!牧牛妇人路径熟悉,抄近道抢先进洞等着他她是什么人呢?

男人手握匕首,刀尖对着李雪原的脸,李雪原立即认出,高兴地叫道:“石头!你是石头吗?我是雪林他弟弟雪原呀!咱俩小时候在死娃滩放牛,一块看野狗耍拳,你忘啦?”

双鲤河南岸有一片沙石滩,是河两岸若干村庄放牛羊的理想草地,也是人们埋死娃的地方。那年月兵荒马乱,贫穷饥饿,缺医少药,生下的小孩病多难治,还有养活不起的,把婴儿扔到尿盆里淹死,然后掏两个铜钱或几方锅盔馍,雇穷光棍蓆捲坑埋。由于坑浅沙土虚,野狗们老远就闻见了,闻见了就刨,刨出蓆捲就撕,就咬尸体,在腋下咬一口,死娃胳膊抽搐抡打狗头上,吓得狗往后一退,尸体又不动了,狗就换个姿势和角度再扑上去,这就叫狗耍拳。石头小时候给财东家放牛,雪原放自己家的牛,放牛娃们把牛赶到沙石滩,还能干什么?捉螃蟹,拔石竹花,钓鱼,耍水,“打仗”,都没有围观死娃滩的狗耍拳**,过瘾!

石头扔下匕首,赶紧给李雪原松绑,牧牛妇人就拿出烤红薯给他吃,说:“对不起!俺把你当成田玉峰的人咧!我是张猛家的”

“张猛?”李雪原惊叫一声,正要问张猛死活。

躺在炕上的男人答道:“哎——!咱俩没见过,可是见了你,就像看见雪林哥!你——?不是在城里上学吗?上山干啥来了?”

“可把你找到了!张猛哥!”李雪原高兴极了,俩人拥抱在一起,张猛“哎呦”一声,笑道:“一高兴,把伤给忘了!”

原来,张猛被一枪击倒,伤在胳肢窝,没伤骨头,又因为流血多,休克了。后半夜,冷风吹醒了他,被山民搭救,给媳妇捎话,把他抬到水帘洞养伤,石头奉命寻找张猛,也是遇到张猛家的,对上了暗号,才相见的。李雪原后悔自己没有记牢联络暗号,几乎闹了误会。

当晚,李雪原和石头把张猛送到西安同仁医院,进行治疗,张猛媳妇回家去,赶着他家的牛。

转眼间到了1935年农历二月二,大王镇小学的学生脖子上吊着书包搬桌凳:男生猫着腰扛着课桌,桌腿朝天,桌面挨着脊背,挣得直喘气。女生横抱着长凳,走一阵,放下凳子,坐在凳子上踢着腿,等男生快追上时,横抱着凳子又走了,脸挣得红红的像苹果。一男一女两个教师也喝五喊六,忙前赶后挟着教具、教案、教科书随着学生队伍跑,张静斋仍然坐着轿车,车门外堵着长方形的几块木板,——刷了锅墨和胶当黑板用的,最浮上的一块还抄着课文,粉笔字:“去,去,去,去游戏”。

雷神庙正殿的泥塑雷神像也得到修补和装饰,更加吓人,但它佔据的空间小了许多,两侧筑墙隔间,成了教师宿舍。这样,烧香的备课的各得其所。两边僧房新安了门窗,糊上了又白又薄的粉帘纸,窗户明亮,室内畅豁。这是教师宿舍。校长张静斋住在门楼上,所谓门楼就是山门脑上的一小间木楼,虽然狭小,却也窗明几净,原是主持和尚住处,主持和尚云游去了,临走时让给了张静斋。

从此以后,每逢初一,十五,有善男信女来雷神庙烧香,也能听到诵经之声,平时则只闻读书声。双鲤村的孩子们可以就近上学了。丑丑揹着书包上学去,同学们喊他:“狼不吃!狼不吃!狼不吃揹着书包做啥呀?”丑丑听不出什么褒贬意味,顺口回答:“跟你一样!雷神庙上学去呀!”结果,“狼不吃”成了丑丑的绰号,丑丑的学名“李彤”就只剩老师叫了。

再说校长张静斋,是与陕西省委直接联系的中共党员,公开身份是大王镇初级小学校长,县上召开校长训导会,会上给每个人发了一张《入党申请表》,集体发展为国民党员,张静斋来不及请示省委,事后向省委作了汇报,省委同意张静斋加入国民党。因为张静斋在大王镇德高望重,国民党利用他的威信,教他当乡镇民代表会议主席、县参议会的参议员。张静斋就是这样一个人。他从大王镇带来的两位教员,男的叫赵戈,教算术,留着大偏分发型,四方脸,眉毛淡淡的,眼珠黄黄的,胡须绒绒的,笑容浅浅的,说话慢慢的,他的业务爱好是乐器独奏,给个喇叭他不爱吹,给个二胡拉到天黑。他说话从来不修饰,不用形容词,若问他衣服布料怎么样,他就说:“两个大洋扯三尺,应该不错!”他从来不谈国是。女的名叫杨静,从早到晚没安静过,教国语,教三民主义,喜欢唱抗日救亡歌曲,但从不给学生教唱,开口闭口称赞蒋委员长,是山口镇游击干部训练班派驻学校的指导员,专门侦查大王镇的“共匪活动”。赵戈住雷神正殿新设西屋,杨静往东屋,俩人两对门。那雷神塑像凶丑可怖,杨静白天不敢仰面看雷神那噘得很长的嘴,晚上更不敢出自己房子门,想去赵戈房子串门,总是娇滴滴叫一声“赵老师”,待赵戈应了声,开了门,她脸歪向门外,不看雷神塑像,快步走向赵戈宿舍,而且右手按着腰间小手枪,好像怕雷神跳下供台,掐了她的鼻子。相传,做了亏心事的人,打雷闪电时,雷神爷就掐了他的鼻子!杨静怕得有理,哪一位指导员手上不沾人血?没有几个屈死鬼?赵戈轻易不理睬杨静,知道杨静是国民党特务,不但腰里别着会咬人的“狗娃子”,还有两个招之即来的打手,住在学校附近。

有一天,城里来了一个小伙子,留中分头,穿棉袍,来学校给张静斋送《永生》杂志的。他一进门,张静斋立即对小伙子说:“现在咱们就对好口供:就说我是你舅,你是我姐的二儿子,你哥叫宋大年,西安开明巷卖干果,你叫宋小年,在西高二年级上学,来看我。”小伙子是中共陕西省工委交通员,名叫杨文武,听完背诵一遍,张静斋点头笑了。张静斋送杨文武下了门楼木梯,就遇见两个满脸横肉,胸脯长毛的彪形大汉迎上前来,拦住他问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“我叫宋小年。”杨文武从容回答。

两个大汉将杨文武和张静斋分开,离远,同时分别盘问:

问杨文武:“你从哪里来?”

杨文武:“从西安高中。”

问张静斋:“他从哪里来?”

张静斋:“西高。”

问杨文武:“你和校长啥关系?”

杨文武:“我是校长的外甥。”

问张静斋:“你和这小伙子啥关系?”

张静斋:“我是他舅。”

问杨文武:“你来干啥?”

杨文武:“我舅搬到新学校,我妈叫我来看看。”

问张静斋:“你外甥来找你干什么?”

张静斋:“我有疯狗吓的病,我姐经常教娃们的来看我。”

两个大汉半信半疑,问毕凑到一块一咕哝,垂头丧气地向张静斋点头哈腰:“张校长,对不起,世事把人经谎咧!瞎人把好人带缕咧!兄弟例行公事,不要多心,不要多心,不要多心”

这时,杨静从校门外走进来,对准备离开的两个大汉摆一摆手:“快滚!快滚!和张校长来往的人,还有什么怀疑的?”

两个大汉陪笑、点头说:“是是是!校长他外甥!校长他外甥!没啥怀疑的!没啥怀疑的!”

杨静说:“看我说怎么着?你们还不信!挡都挡不住,滚!”

两个大汉溜走了。

张静斋朝杨静冷笑了一下说:“指导员,我当这校长实在窝囊!这哪里是怀疑我外甥?分明是冲着我来的嘛!请你向上边汇报,把我这有嫌疑的参议员、乡镇民代表会议主席、校长,都撤了吧!”

杨静连忙装作要哭的样子,双手抱着张静斋一只胳膊摇着说:“哎呀!只要真地是您的外甥,哪怕你真是共产党,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!实不相瞒,我兄弟在延安上学哩!我当这指导员,也是混饭哩!”

张静斋又冷笑了一下,挣脱被抱的胳膊,甩袖道:“他外甥若是共产党,当舅舅的一定是共党要员,你就离我远点!小心我把你赤化了,跟我一起上断头台!”

杨静连忙双手齐摇:“不会!不会!张校长真会开玩笑!”说着,赶紧回她的宿舍去,走到雷神塑像前时,不由得望了一眼雷公嘴,心里一慌,脚底下被跪垫绊了一下,几乎绊个嘴偎地。

张静斋坐轿车送杨文武,直送到大王镇,换乘胶轮马车进城。杨文武擦着额上的汗说:“张校长,多亏您!还是您有经验见面先准备口供”张静斋说:“有备无患嘛!”

“我真为您担心,那狐狸精叫人来寻事还落好”杨文武的意思是:小心杨静。

张静斋笑道:“别怕!小狐狸,她斗不过我。你回去说:放心!”

杨文武点头:“嗯!”杨文武爬上胶轮车,胶轮车向古城西安驶去。车夫打了个回头鞭:“叭——!”